忘川从一旁的布褡裢中掏出破旧罗盘,进进出出左绕右绕,时而看着雕栏壁画念念有词,时而又远眺墙外,不发一语,最后站在李嶝正房之外院子中央,假装细细探查卜卦。

    冬雨未歇,有下人侍从早给几位主子撑伞提袍,许久之后,忘川长叹一声,“几位贵人请跟我回屋,大致我已看明,邪祟气焰茂盛,大公子心智非凡,能扛到如今已是大幸。再撑下去,天王老子也抢不回这条命——”

    “如何冲喜?应找何人冲喜?”啰里吧嗦说些什么,容向笛冷冷打断他。

    容向笛,京城美男子之首,旁人若不知的,会以为是容慧歹竹出好笋,知皇家血脉的,便可知好竹出歹笋是容慧自己,他才是皇家里的另类。

    平日里只见他皎若白月神明爽俊,却不知能耐更胜容貌千倍。他看上去风采高雅,却擅长骑射,十七岁就被先帝选入三千营,直至今日已是从五品主事,掌陛下兵仗金鼓、御用宝物以及宫室外围巡查。

    他见多识广,料定李嶝已回天无力。

    只是想到父亲与母亲对表弟的不舍之情,就算是下海采龙王的心肝脾还是上九天摘星揽月,好歹不管,试试就知。

    忘川被容向笛审视一番,内里又开始颤抖。

    只是想到四公子千叮咛万嘱咐的话,他跺了跺脚,闭目凝神后才说道:“明后日必有今年初雪落地,初雪融水之前娶贵女入门必然能缓大公子几息,如贵人伴大公子日夜,雪融之时,必然是大公子回神之际。”

    李朗秋哀叹道:“什么命格的贵女……只怕都不愿意入这门了。”

    可不是,莫说京城上下,就是晋朝内外,谁家贵女愿意冲喜?

    容慧倒是不慌,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,小道长先说说该找个什么命格的贵女,何为贵女?就是翻江倒海的,我也为嶝儿给找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七杀命格的五官贵女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容向笛吩咐道:“细细说来,何为七杀命格?何为五官贵女?”

    忘川在不大的客室里踱步,许久才说道:“七杀格有印绶,为杀印相生是属贵格,且好学、毅力、仁慈、面恶心善、自力自强,此命格贵女身强且旺,若是甲木生卯月,最七杀,命之羊刄驾杀。”

    “这命格——”

    赵克的话未说完,忘川并抬手止住,“至于五官贵女,亦称之五煞贵女,此女五官胎里点痣,眉痣点在眉中处主杀邪不胜正,鼻翼处点痣主杀歪门沁心,唇角点红痣卸攻心之怒,耳垂挂红痣洗嗔怒,最重要的是——秋水一白点墨香!”

    容向笛一针见血反问:“五煞之女?就是眉眼耳鼻唇各处都有一痣,眼里那颗黑痣还得长在眼白上,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忘川点头。

    “大公子若能娶到五官上人,夫妻同心,必然祛除邪祟。”

    容慧赶紧问道:“可有知京城上下哪家闺女是这般命格?”

    忘川灵活的扒弄着手指,胡乱点拨,“东南方向,具体谁人,卦象不明。”不等其他人反应,容慧已向赵克下令,“四处查探,七杀命格不好断定,但这五官贵人,应是不难。”

    客室外有小厮冒雨禀告,“侯爷,世子下学前来探望大公子。”

    李朗秋点头,“让他自去嶝儿卧房并是。”

    “慢着!”容慧招了招手,“见什么嶝儿,是要去把他气死吗?”

    李钊已在一旁,听闻此言只得在门外躬身称不敢,李朗秋不忍他被容慧欺负,并挥了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去,回过头来又与容慧商量道:“这五官之女只怕少见,单单只是唇角、鼻翼长了痣的,倒是不少见,可长全的——闻所未闻。”

    原本已抬脚行去的李钊,闻言愣了愣身。

    回过头来隔着那雕花四条屏风行礼问道:“父亲为何要找这样的女子?”

    李朗秋看也不看,只是摇头,“与你无关,还不退下!”

    倒是容向笛行了几步绕过来,立在二十岁的李钊跟前,“你见过这样的女子?”不明所以的李钊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回世子的话,大致中秋时节,我一同窗祭奠他姨娘说提过。”

    容慧看了看忘川,又看向李钊,“进来细说,是谁家儿郎所提?”

    李钊一听容慧问道细处,不知该不该继续言语,只得看向父亲,李朗秋只觉这个憨货,明明已让他滚下去,却还在此添乱。

    可事已至此,也只能说道:“说罢,你所听到的全说与郡王、世子。”

    李钊嗯了一声,并细细说来,“我那同窗原是袁家四公子袁予拙,是归德大将军袁明河的庶出长子,前年过继到同族太爷兄弟那房,那家独子丧命之后,袁予拙并过去顶替门楣,而今与我等同在章淮书院读书。他……提过有个妹妹,命格不好,屡次痛骂定是那五痣傻女害死了她姨娘!说得多了,我们也就记住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容向笛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儿。

    “父亲,姑父,阿越你们还记得吗?”

    容慧与李朗秋皆是一愣,李朗秋反问,“世子所说的可是袁家那早夭的二公子袁予越?”

    容向笛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又看向李钊,“如若我没猜错,这袁予拙便是袁予越的那位庶弟?”

    李钊称是,“他提到的那个妹子,说是前头主母所生幼女,长相和性格甚是奇怪,出娘胎时五官就点了痣,不仅小小年纪克死母亲以及凶姐,连给她有过哺乳之恩的奶娘也被克死。”

    “果然是五官之女?”

    容慧大喜,“笛儿,那姑娘现在何处?是否婚嫁他人?”

    “父亲,阿越在十年前那场大火里没了,但这个妹妹应该是送到京城袁府养活,人只怕是在的。”至于婚配之事,容向笛也不确定。

    提到这场大火,李朗秋长叹不止。

    崔氏如玉就殒命于此,一代美人却死于非命,令人唏嘘不已。

    李钊补充道,“回郡王爷的话,据袁予拙说过几次,这妹妹命格十分硬朗,后来疯癫成病后伤人无数,只得送到别苑养活。倒是——没听说死了,也不曾听说婚配他人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疯了!

    容慧才不管什么,只是一拍桌子,瞬时神清气爽,“我马上进宫求太后娘娘为嶝儿赐婚。”

    却不料客室之外传来蒋道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:“郡王爷不可……万万不可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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