躺在炕床上的袁璩听闻这句,又慢慢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呵!

    还有人能记得五哥?那真是不易!

    仿若虚幻的记忆中,她几乎想不起五哥的长相,此刻见刘嬷嬷提了起来,那样翩翩少年珍贵的性命,也不过是这破败府内丫鬟婆子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。

    倒是娉婷的心性被勾了起来,捉住刘嬷嬷的袖口细细道来。

    “既然那大公子如此标致,如何落到娶跟前七姑娘冲喜的地步?”若不是七姑娘昨日被接回来,这府里上下几乎不知还有七姑娘。

    刘嬷嬷轻轻啐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命到这份上,非说什么冲喜才能拉回大公子的命来,这不——,那小道长一算,就只能我们这七姑娘来配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处,娉婷了然。

    “曾经做过探花之人,想来也是不丑的。只是——,若真冲喜好了,那大公子面对咱们这个……七姑娘,只怕……”届时,大公子依然俊雅相当,可七姑娘呢?

    又矮又小,又痴又傻。

    刘嬷嬷倒是不以为然,“若真是活了,这冲喜的奶奶随便找个山庄别院送过去,大公子若要纳妾收房的,又有何惧?”

    倒也是。

    可娉婷又叹,“纳妾收房终归不是正房,大公子配着个疯妻,只怕一生都脱不开这名。”

    “哪又有何难?没准儿咱这七姑娘命不好,苦日子过惯了,好日子过不顺,三日两日病疾什么的,谁能说得清楚。”娉婷听完恍然大悟,“也是,富贵日子也不是谁都能过的。”

    一语双关。

    听得袁璩面色不显,她记得那瘦老头说过,“万事跟前再急,休要提前乱了手脚。”

    打骂她多次,心性也养出来,眼前两个下人所述,既是提了醒,也让她懂了些事儿。上辈子不曾受过什么委屈,这辈子又小小年纪被囚禁起来,这封建社会缺的糟粕之处,她终归是需要时间慢慢来体会。

    怪不得昨夜袁予拙说道,如那废世子不好,并逃了出去。

    莫不,这废世子即便死了也要拖着她去殉葬?只是活了也不好,必然嫌弃她,她也逃不开一个死,总得给人腾位嘛!

    原来如此!

    不过,她还是会感谢这废世子的,如不是他要死了,急需冲喜的人,只怕此刻她也死在石壶里。瘦老头留下的麻绳被人砍断落了下来,她即时就绝了求生的意念。

    将近十年,她已然疯了多次,又活了多次。

    那麻绳是她的命,日日里苦练并是为了那抓住它,一步登天重获自由,哪里想得到,就差那么二尺有余,麻绳落了下去。

    看切口就知是利刃所为,到如今,竟然还有人指着她死。

    瘦老头近两年不来,还有谁知她被囚于此。不过这两日屋顶动静,一时也搞不明白是那废世子的仇人还是她袁璩的。

    罢了!既然废世子身边有能人,她的命在冲喜前是有保障的,既然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,索性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与袁府上下忙碌却不张扬相比,李嶝这边就热闹多了。

    赵克一早被青川请了过去,留下庆郡王亲自坐镇,这时候平城候府李朗秋只觉李嶝划清界限做得好,不然以庆郡王那种张扬性子,只怕整个平城候府都得挂满红色物件儿。

    那成什么样子。

    这次本来只是冲喜,那忘川瞎鼓捣一圈,示意大公子侧院这边定是要以红色压邪气。

    庆郡王岂有不愿之理。

    他私心里也存着几分悲观,想着万事两头准备,如若真的就此没了,也算是给个隆重的婚礼,如若就此冲好了,那就更是妙极。

    只是平城候府上下对此三缄其口,在达官显贵之中冲喜不少见,但落到跟前,也没有几家人乐意。这基本是与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背道而驰,只要八字一合能冲喜,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的,全凑一块儿。

    李朗秋连日来上朝都不做过多停留,同僚三番四次与他打趣,他也只是回避。

    幸好那臭道士懂几分礼数,没有怂恿庆郡王也把平城候府一样布置,否则那才是丢脸丢大发了。

    同样闭口不提的还有袁明江,这七姑娘一回来,托庆郡王容慧的大嘴巴,朝上朝下无人不知,往日里谁记得十年前的拓县大案,而今因为七丫头要与平城候府废世子李嶝冲喜,把那桩成年旧事重新推到了京城达官显贵的茶前饭后。

    有好事者问了袁明江几句七姑娘是否安好之话,也惹来袁明江打发雷霆。

    面对像个怪物一样的七丫头,他如何与外人道。

    更有人胆大包天欲要讨杯喜酒喝,也被袁明江怒斥一番。

    总之,京城上下,围观看戏的人不少,也有人欲要上台唱一番,只是碍于平城候府、郡王府以及侍郎将军府的威慑,最后只待冲喜后,这李嶝是一命呜呼还是起死复生。

    李嶝躺在床榻上,奄奄一息。

    太医再不敢下什么克药,只觉得能喂点流食进去撑着这口气到成亲已然是大幸,旁的他们再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忘川这会儿也回过神,只觉得那废世子是凶多吉少,细细回味与四公子的约定。

    他以为哄了郡王爷认了真,并有些飘飘然,这会儿看着李嶝就凭每日里的野参汤吊着那口气,也觉得情况不妙,恐怕得琢磨如何跑路。

    旁人如何李嶝不知,但他的灵魂早不在这世上,一片混沌之中,上辈子冤死的他从迷雾中杀了出来。

    见判官在跟前,他也不跪。

    倒是身着墨绿色袍服的大胡子判官冷笑讥讽道:“上辈子你就碌碌无为,抑郁寡欢,可有日日反省?”

    “我反省作甚!圣上不问青红皂白革了我功名位份,亲爹不顾我生死,唯有舅舅管了几分可又能如何,那小妾为了保自己富贵前程,硬生生与我戴了顶绿帽子!生养了私通的奸生子,续了我万贯家产!我为何反省?!”

    那判官鼻孔喷气,甚是雄壮威武。

    “李嶝,大丈夫生于斯,却执着功名利禄,吃不了半点苦,受不得半点委屈,跌倒就不知爬起,你却还不知反省,实乃废物是也!”

    说罢,哈哈大笑,阴曹地府四散的冤死鬼要命鬼,哭喊着抓住李嶝,他哀嚎不得狂怒不行,几下子就被扯了个七零八落。

    “后生!你本是该为民为国做些大丈夫该做的事儿,却耽于那点屈辱起不来,自去想罢!”

    狂风吹来,散了鬼神哀嚎,只余李嶝匍匐在地,久久难以起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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